我摸不透他这个人。当他酒醉松口讲到不宜说出的圣名时,他像脱掉矿井下穿的煤污的工作服一样丢掉了他平时讲的那些粗鲁的下流语言,他讲得很好,甚至很有说服力。我认为他是在讲由衷之言,我不知道我是怎样产生了这样的想法:他所以去干那些繁重的严酷的煤矿劳动,是为了克制肉体的欲望。我觉得他憎恨他那巨大而粗笨的身体,想折磨它,而他的欺骗行为、他的刻薄与残忍则是他的心理对——啊,我不知道你会怎么说——对一种根深蒂固的神圣的本能的反抗,是对于他对令他恐怖又使他念念于怀的上帝的向往的反抗。


“你怎么断定的?”
“这类事情,女人凭直觉就可以知道。“
“我认识一位年轻人,他骗了一个又一个美貌女郎,他对他们说,他从来没有失去过童贞。他就靠这种谎,交了几年桃花运。他说,这办法非常灵。”
“你怎么说,我不管。我相信我的直觉判断。”
天色渐晚,格雷和伊莎贝尔要和朋友们去赴宴,她得换衣服。我闲着没事,在惬意的春天黄昏中顺着拉斯柏伊街漫步。我从来不怎么相信女人们的直觉,她们的直觉和她们的愿望十分吻合,因此我觉得不可信。


“我决不会袖手旁观,让莱雷毁掉自己。我要不惜一切,不让他娶这个邋遢女人。”
“你不会成功的。你知道,他已经为一种最强烈的激荡人类心潮的感情所左右。”
“你的意思是说,你认为他对她产生了爱情?”
“不,比较起来——与这种感情比较起来,爱情还算不了什么。”
“噢?”
“你读过《新约》吗?”
“算读过吧。”
“你还记得耶稣被领到荒野里,四十天没有吃饭吗?当他饿得撑不住的时候,魔鬼走来说:‘如果你是上帝的儿子,请你命令这些石头变成面包。’但是耶稣不受这种诱惑。后来魔鬼把耶稣放在神殿的尖顶上,对他说:‘如果你是上帝的儿子,请你跳下去。’因为天使们在保护他,会托住他。但是耶稣又一次不受诱惑。后来魔鬼又把他带到一座大山上,吧世上所有王国指给他看,对他说,如果他肯跪下来,拜倒在他的面前,他就把这些王国送给他。但是耶稣说,‘滚开吧,恶魔。’善良而单纯的马太讲的故事到此结束了。但是并没有结束。魔鬼诡计多端,他又一次来到耶稣眼前,对他说:‘如果你肯蒙耻受辱,让鞭子抽,头上戴上荆棘编的帽子,并且死在十字架上,你就会是人类得救。一个人为了拯救他的朋友们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这是最大的爱。’耶稣跪下了。恶魔把肚子都笑痛了,因为他知道,坏人将仗恃着他们有人拯救而做坏事。”
伊莎贝尔愤怒地看着我。
“这些话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没从任何地方听说过。这是我当场编的。”
“我认为这些事蠢话,并且是亵渎基督。”
“我只是向你暗示,自我牺牲是一种不可抗拒的热情,与它相比,甚至色欲与食欲都算不了什么。它使它的牺牲者把自己的人格看得比什么都高,从而把他卷向死亡。”


我简略地看了一页,看看他的文章怎样。他的文章有学者气息,但也明畅、平易。里边没有一点业余作家常常难免的矫饰和迂腐。你一看就知道,他常常勤勉不懈地读最优秀作家的著作,正如同艾略特·坦普尔顿常常不知厌倦地去巴结高雅名士一样。我听到伊莎贝尔叹息一声,抬起头来。
“要是我再哭下去,我的两只眼睛就会不成样子,而今天夜里我们还要去赴宴会。”她从手提包里面取出镜子,急切地望着自己。“是的,现在我需要的是,用冰袋把我的眼冰半个小时。”她搽了搽粉,涂了涂口红。接着她沉思地望着我。“你会不会因为我干的这件事(引诱戒酒的苏菲喝酒)而对我的印象变坏?”
“我对你印象好坏,你在乎吗?”
“也许你觉得奇怪,我很在乎。我想叫你觉得我好。”
我笑了。
“亲爱的,我这个人非常不正经,”我答道,“我一旦真的喜爱一个人,尽管他做了错事我也痛心,但我喜爱他的程度并不因此而减弱。你有你自己的为人之道,根据你的为人之道来看,你不是个坏人,而且你一举一动都文雅迷人。你的美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你既有完美的教养与情趣,又有斩钉截铁的决心。我不会因为知道了这一点就不那么喜爱你的美丽。你只缺一样东西,不然的话你就完全使人拜倒了。”
她含笑等我往下说。
“温柔。”
她唇上的微笑消失了,她撇我一眼,眼光中完全缺乏善意。但她还没有考虑好怎样回答,格雷庞大的身躯便走进了客厅。“听我说,我们不去参加这个破宴会,我们三个人到银塔饭店去自己好好吃一顿晚餐,这有何不可?”
“噢,亲爱的,我们不能这样做。他们是为我们才举行这次宴会的。”
“反正我现在不能跟你们一块,”我插进来说,“我听到你们今天晚上已有安排,便打了电话给苏珊·鲁维埃,约好带她出去吃饭。”
“苏珊·鲁维埃是谁?”伊莎贝尔问。
“啊,莱雷的一个情人。”我故意逗她说。
“我一直怀疑莱雷有个小情人藏在什么地方。”格雷抖动着肥胖的身躯笑着说。
“胡扯,”伊莎贝尔恶声恶气地说,“莱雷的性生活我完全清楚。一个情人都没有。”
“喂,在分手之前让我们再喝一杯。”格雷说。
我们喝过之后,我向他们告别。他们和我一道走进过厅。当我穿外衣的时候,伊莎贝尔把胳膊挎住格雷德胳膊,偎依着他,望着他的眼睛,那神情非常成功地模仿出我说她缺少的那种温柔。
“告诉我,格雷——说实话——你觉得我不温柔吗?”
“不,亲爱的,非常温柔。呃,谁说你不温柔了吗?”
“没人说。”
她转过头来,背着他向我伸了伸舌头。若是埃略特看到这种表现,肯定会认为不符合淑女的身份。
“这与我说的不是一回事。”我走出门,将门关上时喃喃地说。


这本书故事开始于梵高抽象派时期,书中快结束的时候,说梵高的画都不流行了,新的超现实主义是潮流。纵横十多年。对于里面对莱雷的原型是维特根斯坦,我觉得好像有点说不通。至于自我牺牲自我感动这种,也不知道作者是何用意,从作者描述莱雷的情况,莱雷不可能不知道这种自我牺牲的无意义,又为何要在前文这样描述他。难道仅仅是因为在前文,作者假装那个时候的自己还不知道莱雷的品格?
里面设定的各个不同行业的角色,和当前各个公寓剧场,古装人物性格一样,鲜明独行。只是不同的人不同的地方说了不同的话而已。希望有一天能明白其中的奥秘,了解故事与故事之间的区别。

+update 20170417
在一年内短短续续的重读这篇文章的时候,看了很多的书影音,故事是跟生理相关的,就如同远古的时候,我们听有经验的老者讲他那短暂的一生,只有从故事中学习,才能生存下去。每次听故事,只要是我不知道的,我都能比较愉悦的听下去。故事和情绪也有关,我有空会完整的抽出这个节点讨论,然后重新整理这篇文章,值得纪念。